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濮院,双贤桥怀古
发布时间:2021/5/13作者:文章来源:聚桂文会
▲双贤桥(陈滢 摄)
双贤桥的“双贤”,民间传闻大多是指刘伯温与宋景濂。这种说法,历代以来,在濮镇的老百姓中间口耳相传,影响甚广。开国军师刘伯温,足智多谋,神机妙算,助朱元璋打下了大明三百年江山,他的故事逸闻,尤其为世人所津津乐道。而且,不仅仅民间传闻如此,连民国《濮院志》卷十也这样记载:“双贤桥,在镇南,以刘基、宋濂同游于此,故名。”今人王立、陈滢伉俪合著的《人文濮院》同样也赞同此说:“在宋濂寓居濮川读书台期间,青田刘基前来与宋濂会合……评议时事,指点江山。”
检索旧籍,则发现桥名的出处,又有另外一种说辞。说是在元末,濮镇士绅濮乐闲和他的儿子濮仲温身家豪富,且又崇尚文学,在双贤桥左侧修筑了桐香室,延请杨铁崖这位世所闻名的大儒在此教授,并兴聚桂文会,东南名俊五百人携卷赴会,盛况空前,一时传为佳话。濮院亦因此文气氤氲,在星罗棋布的江南市镇中独树一帜,引领风骚。铁崖特撰《桐香室记》,传世名篇,讽诵不绝。其时,又有宋景濂读书于此,宋景濂读书台遗址遂成千古名胜。桐香室内,就有宋景濂题写的“读书敦教”四字匾额悬挂其中。因为有杨铁崖、宋景濂两位名士同时居住于此,石桥便得名“双贤桥”。清中叶,《濮川诗钞》的纂辑者之一沈尧咨《过梅泾旧庐》诗中也有“宋杨遗迹在,怀古一长嗟”句,佐证“双贤”乃是指杨铁崖、宋景濂。
清末,镇人沈涛《幽湖百咏》有诗云:“双贤桥下水潆洄,镜面芙蓉镜里开。自古英雄起渔钓,教郎还上读书台。”诗下的自注,则将上面两种说法胪列一起:“读书台,在梅泾桥西,双贤桥南,元濮乐闲建。子仲温好学,延杨铁崖于桐香室而师事之,并招致名下士。时宋景濂来游读书台上。后景濂遭际明时,负海内文学重名,因此名台。镇人以杨、宋同游于此,故以名桥。一说刘基、宋濂同读书台上,故名。”
明代,又有举人岳瀚建岳氏祠堂于双贤桥,并墓葬在此。他的后人岳和声《重修静庵府君墓记》中将双贤桥错写作了“桑园桥”。从此,双贤桥又多了一个俗名。
而桐香室的具体所在,向来也是说法不一,也有说室不是在双贤桥畔,而是在定泉桥西。
其实,这些都不过是历史传闻。不管哪种说法,俱是未必有确凿的证据。即便后人咏之以诗,或者载之于文,但有不少的场合,它们往往是难以考证定论的。硬要将历史上流播一时,有其一说却无法溯其渊源的传闻落到某个实处,则反而是穿凿附会,弄巧成拙,闹出笑话来。
双贤桥畔,当年濮氏父子筑就桐香室,翰墨芬芳,芸香馥郁,传承数百年而不衰,在当地的文化园圃中刻下了抹不去的印记。往昔,不知有多少的读书人为之倾倒,赋诗填词者若过江之鲫,留下了不少隽永的佳篇。试举二例:
濮氏族人濮洙曾赋《桐香室》诗:“梧桐香里成新筑,师事东维为读书。不道归山仍好学,晨昏十倍惜居诸。诗下有注:杨铁崖先生一号东维子。”
同时期的张弘牧,号白阳山人,善金石,陈振濂《中国书画鉴赏大辞典》称他为“充满哲理的篆刻家”,其《懒髯集》中亦有《双贤桥访桐香遗址》诗:
泛泛幽湖水,泠泠走石桥。苍松卧涧底,碧栝千层霄。缅怀双贤人,已过五百春。桐香读书处,湮没蔓荒榛。潜溪先生工文辞,闳中肆外俦与比。一朝承旨来江南,博学群推帝者师。茂州安置夔州死,不及铁崖著铁史。铁崖隐居七者寮,此地应来濮氏招。飘摇双飞下羽翰,至今云物常光昭。道旁却有海鸥庐,海鸥声尘亦蔑如。悲哀弔望感今昔,吾衰已矣凭谁欤?沿溪修竹幽且邃,倚竹临流坐忘悴。超然不觉一搘颐,清阴面面飞寒翠。
至明末清初,历史的烟云又一次凝聚在双贤桥畔。这时,站立舞台中央的主角是镇人沈机。
沈机,字尔任,号海鸥,祖籍福建,晚明时徙居濮院,居住梅花泾上,自号梅花逋客。少时即补博士弟子员,倜傥有大志,既擅文字,亦善舞剑,是个文武兼备的人物。其人又是一个造诣极高的书法家,工草书,奇幻在张旭、怀素之间。平生喜作诗,歌之咏之,寄托怀抱。有《鴳笑轩诗》四卷、《梅泾草堂集》二卷存世,并辑入《濮川诗钞》。陈俯恭为撰《海鸥诗序》,竭力称颂海鸥诗作的气魄和风骨。“其为诗不事修饰,而气魄雄伟,不可一世。……试问从贼诸公,诗岂无十倍海鸥者?为海鸥捧砚卸靴,海鸥不屑也。”《濮川诗钞》纂辑者陈谨堂则称其诗“硬语盘空,独往独来,不肯傍人门户,真能自辟风气。”
崇祯自缢煤山、明朝行将覆灭之际,沈机风雪渡江,追随唐王朱聿键,投身于反清大业。清顺治二年(1645年)闰六月,朱聿键即位于福州,号隆武。翌年,在福建汀州被执,死于福州。沈机见抗清事败,即潜回濮川,隐居乡里。昔日的宋景濂读书台,三百年之后便成了梅泾草堂——沈机从福建潜回,就一直栖居于此,直至终老。“问讯烟霞,相知风月,飘然作避俗翁。”写于此时的《梅泾林屋》诗就描摹了他的隐居生活:“碧草黄牛坂,青芦白鹭村。云霞野天合,风雨柏松喧。泾水平入槛,峡山高对门。昔贤聊寄迹,今我作田园。”
栖身故里之后,沈机终日借酒浇愁,但心中块垒,何尝能轻易消除!友人以酒相招,虽风雨必赴。但有感触,一发之于诗。身历沧桑,言多慷慨。“寂寞江南一草庐,春深苔厚不通车。奇愁未破姑存剑,壮志难平欲献书。”这便是当时沈海鸥内心世界的真实写照。
沈机去世以后,他的墓,以及他堂侄沈尧咨的墓,都葬在梅泾草堂近旁。斯人虽逝,影响犹在。后人到此凭吊访古、赋诗咏叹者络绎不绝。释伭惺《答沈海鸥见赠》、陈曾祉《题沈丈海鸥梅泾草堂》《读沈丈海鸥诗稿》、沈尧咨《重葺梅泾旧草堂》诸作,俱传诵一时。
沈海鸥的曾孙沈孔键(字南谷),继承先祖遗风,服膺杨园家法,敦重品行,所作古风笔意高妙。曾赋《濮川咏古》八首,其中《梅泾花午》诗就写到了曾祖沈海鸥和他的梅泾草堂:“双贤桥下水泠泠,径转罗浮旧有亭。树树槎枒撑午日,枝枝蓓蕾乱春星。书台久废梧桐老,芳泽空余蔓草青。一自吾家栖宅后,至今人说沈海鸥。”
诗中,追述湮没的古迹,怀念远去的先人,感叹世道的变迁,诸种情愫,百般感慨,统统浓缩在这数十字之中了。
历经岁月风雨的涤荡洗刷,今日走至双贤桥畔,往时景象,已了无遗迹可觅。作为一种物质形态,先贤古迹早已湮没无闻,但在地方文化的殿堂里,双贤桥畔宋学士与他的读书台、杨铁崖和他曾专篇记述的桐香室,以及沈海鸥及其后裔栖居的梅泾草堂等众多文化遗存依然以其丰富的文化内涵、特殊的时代意义而熠熠发光,令后人无数的目光为之神往!